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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朱赢椿:我在南京为虫子“著书”

2022-03-22 14:01:01

朱赢椿
南京市“五个一批”人才
 
记者 | 芮天舒、闫葛菲
编辑 | 祁绩
设计 | 鲜曼青
排版 | 王婧
校对 | 熊向宁
 
“ 南京这座绿色之城,让我和虫子们在一个万物有灵的空间里相遇。我将继续探索‘虫文’的奥妙,讲述更多关于南京的绿色生态故事。”——朱赢椿
 
在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,有一处飘着书香的小院——随园书坊。
 
它坐落于南大楼旁的一个僻静角落,书坊周围的篱笆藏不住肆意生长的小花小草,门口的石头上长满着未经打理的藤蔓,推开栅栏门,一股原生态的感觉扑面而来。
 
院内巨大的独角仙雕塑旁,一个瘦高的身形正俯下,聚精会神地观察地上两只虫子的打闹。
 
他是南京师范大学书文化研究中心主任,“虫子先生”朱赢椿。
 
十多年的时间里,朱赢椿持续观察虫子们的生活,尝试将这些小生命的故事转换成具有设计感的书籍和文创产品,用虫之趣、虫之美装点人们的生活。
 
孩童时期结下的“不解虫缘”
 
朱赢椿与虫子的缘分,要从儿时说起。
 
1970年,朱赢椿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农村家庭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忙于农活的父母常对他说的一句话是“自己出去玩”。
 
“到哪儿玩?只有到天地间玩。我唯一的玩伴就是虫子。”朱赢椿说,虫子们常常出现在田野里,在屋檐下,在饭桌旁。朱赢椿喜欢观察它们,常常一看就是大半天。
 
长大后,需要关注的事情越来越多,虫子们渐渐地淡出了朱赢椿的视线。1991年,朱赢椿考入南京师范大学,毕业后在出版社做美术编辑,从事教辅书装帧设计工作,一做就是10年。
 
一板一眼的工作让朱赢椿对未来感到迷茫。
 
2000年一个傍晚,在南师大校园的长凳上,几只儿时的“老朋友”再次进入他的视线,这份对虫子封存已久的情感被重新唤醒。
 
朱赢椿辞去了教辅书装帧设计的工作,决定围绕虫子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。他创立了工作室,经历4次搬迁,最终于2010年在南师大校园内一个废弃的旧厂房里扎下根,就是现在的随园书坊。
△朱赢椿在工作室竹篱笆旁 
 
50米见方的院子,成了他创作灵感的来源。在这里,他自己种菜,养蝌蚪,养青蛙,不为植物做修剪,不给蔬菜打农药。
 
渐渐地,越来越多的小生灵进出他的工作室,也让他时常有意外之喜。
 
有一天,朱赢椿在油菜花叶子上发现一个奇怪的图形,看上去很像是一个人正对着上天祷告,又有点像一个用草书写的汉字。
 
经过三天的观察,他惊奇地发现,是一种名叫斑潜蝇的昆虫,把卵产在了叶子中间。当幼虫从卵中出来以后,一边吃叶子,一边长大。叶子上留下了虫子的痕迹,太阳一晒就变成了白色的纹路。
 
虫子留下的痕迹是那样奇特、那样富于变化,仿佛一种不被人类所了解的“虫文”,这让朱赢椿感到十分着迷。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:做一本由虫子自己完成的“虫文书”。
 
菜地里种出的“无字虫书”
 
朱赢椿在工作室周围栽种了一小片油菜花,尽可能多地收集各种各样的“虫文”来丰富创作素材。
 
同时,为了吸引更多品种的虫子在工作室繁衍生息,引导它们留下“作品”,朱赢椿还在工作室与南大楼的夹缝里种了一小片菜地,任植物自然生长。
 
每当清晨或傍晚,朱赢椿会“偷偷”潜伏到菜地里,小心翼翼地把虫子啃噬过的叶子摘下来, 再把它们带回工作室,通过扫描提取出图形,以便进行下一步处理。
 
有人看见朱赢椿老在菜地里忙活不停,以为他想省掉买菜的钱,便给他贴上了抠门的标签。
 
朱赢椿对这些玩笑话一笑置之,因为对于他来说,和虫子打交道的时光,是他最快乐、最幸福的时刻。
 
于他而言,虫子们就像是开办了一个很大的美术馆,那里每天都有各种展览,有奇怪抽象图形,有像中国山水一样的绘画,还有苍劲有力的书法。
 
潜蝇的行书、蚯蚓的大篆、蜡蝉的工笔、天牛的点皴、瓢虫的焦墨、蜗牛的写意、椿象的飞白、马蜂的狂草……
 
“我可以趴在菜地里观察一整天,一点不觉得累,你会感觉到大自然的各种神奇,太丰富了!”朱赢椿说。
△朱赢椿工作室一角
 
在花费5年时间与虫子们朝夕相处、共同创作之后,2015年10月,朱赢椿的《虫子书》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。
 
全书312 页纸无一个人类文字,全都是虫子沾上深色果蔬汁仿制的“墨水”之后留下的爬行痕迹以及在叶片上啃咬的痕迹。没有人能读懂其中的语言,但每个人都能读出自己的想象。
 
《虫子书》一经面世就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。
 
2016年,在伦敦设计节“南京周”活动上,《虫子书》被大英图书馆永久收藏并在伦敦举办展览。2017年,《虫子书》外文版在法兰克福书展正式发行,并被德国图书艺术基金会评选为“世界最美的书”。
 
“世界最美的书”评委会对《虫子书》做出了这样的评价:这部外语作品在形态学领域做了开拓性的工作,它展示出科学方法的所有特征——“半亩田地,五年时间,邀请百种昆虫,搜集千类足迹,最终,我们拥有了一本书”。
 
评委会认为,这项极具艺术意味的研究成功地展现了某种充满哲理的隐喻——世界就是一部书写自身的作品。
 
《虫子书》的面世和获奖,让不少人意识到,朱赢椿原来不是在菜地里种菜,而是在“种书”。朱赢椿自己也说,自己的书是从地里长出来的,而不是写出来的。
△《虫子书》
 
让孩子亲近自然的文化空间
 
在朱赢椿的构想中,《虫子书》应该是一本让成年人认识自然之美的书。但是后来发现,成年人纷纷抱怨看不懂,反而孩子们对它爱不释手。
 
“我后来分析,‘虫文’这种没有明确定义的图形、线条,恰恰满足了孩子无限的想象。”朱赢椿半开玩笑地说,自己的粉丝都是低龄的“好奇一族”。
 
朱赢椿说,这个世界最不怕虫子的是孩子,怕虫子的往往是很多大人。大人看到毛毛虫会吓一跳,然后躲得远远的,更有甚者会一脚上去把它踩扁;可孩子一般不这样,因为他们很纯真,看待虫子的态度和我们不一样。
 
这也给了朱赢椿以启发,他不断拓展对“虫文”的认知。虫子的痕迹、虫子的文化、虫子的艺术,皆为“虫文”。
 
以此为契机,他开始探索围绕“虫子IP”打造文化空间。
 
2021年2月,朱赢椿参与打造的“虫文馆”在南京小西湖片区正式亮相。虫文馆的口号是“人与虫,美好而有趣的相遇”,旨在和孩子们一起领悟“虫文”,亲近自然。
△位于南京小西湖的“虫文馆”
 
不到 200 平方米的空间成了孩子和虫子的交友平台。慕名前来的孩子们,可以在画室里描绘虫姿,对着《虫子书》解读虫文,在放映室中观赏虫影。
 
让朱赢椿颇为得意的是,“虫文馆”中特别设计了一间房间,让孩子们可以和“值日小虫”进行亲密接触。
 
朱赢椿说,每过一段时间,虫文馆都会从大自然“请”一只小虫,如甲虫、螳螂、瓢虫等来“值日”,在和孩子们短暂相处后,还会被放归大自然。
 
在不少大人眼中,虫子是渺小,甚至丑陋的。朱赢椿说,他想告诉孩子们,大自然中存在的每一个生灵,都是有它存在的理由的,虫子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员。
 
“要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看待自然和社会。”他希望给孩子们一种自然生命艺术的教育,播下一颗“与自然和谐相处”的种子,让更多孩子能从虫子中获得灵感,转化成绘画、舞蹈、诗歌、音乐方面的创意。
△朱赢椿与孩子们
 
虫文馆里,孩子们好奇的眼神让朱赢椿奋斗的动力十足;虫文馆外,城市生态环境的持续改善让朱赢椿信心满满。
 
朱赢椿说,国家二级保护动物“拉步甲”已经两次“造访”了他的随园书坊。这是一种有着耀眼颜色的步甲科昆虫,此前在南京市中心颇为少见。
 
在朱赢椿眼中,一座城市能有这么多样的、珍稀的虫子出现,且与人相处得如此和谐融洽,足以证明南京生态环境的健康发展。
 
“南京是国家园林城市,我在这个城市里工作得很惬意,生活得比较随性。南京这座绿色之城,让我和虫子们在一个万物有灵的空间里相遇。我将继续探索‘虫文’的奥妙,讲述更多关于南京的绿色生态故事。”
 
*文中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